他不像一個白血病人!這是很多人對陸勇的第一印象。
2018年12月底,在江蘇無錫見到陸勇時,他正和廠里員工討論工作。
見有客人來訪,他微笑著招呼大家坐下。對于自己的病,陸勇毫不避諱:“現(xiàn)在我這個病,除了每天按時吃一次藥,和普通人沒什么區(qū)別了。有時候,我自己都會忘了我是個病人,家人也都沒覺得我是病人。”
2002年8月,陸勇被確診為慢性粒細胞白血病。
2013年,因幫病友從國外帶仿制藥,陸勇被提起公訴并關(guān)進看守所。
2015年,“帶藥”事跡被改編為劇本。
2018年《我不是藥神》上映,陸勇再成公眾話題人物。
從“自救”的病人,到帶藥的“藥俠”,再到電影“藥神”原型,49歲的陸勇,走出了一條“自己都沒想到的路”。
“我還能活多久?”
2002年8月,陸勇感冒,發(fā)燒已有十多天,仍不見好轉(zhuǎn),只好去醫(yī)院做檢查。報告顯示,血液白細胞高達21萬。
醫(yī)生診斷,陸勇的病癥為慢性髓性白血病。
陸勇愣了愣,第一句話就問:“我還能活多久?”
從那天起,生活被徹底改變。原本充滿無數(shù)可能的未來,竟被命運裁剪得只剩“求生”。
2000年,在父親的五金廠旁,陸勇開了自己的手套廠。時年三十多歲的他,正準備干一番事業(yè)。“那段時間,正是工廠實現(xiàn)盈利的關(guān)鍵期,得病后,完全沒心情管這些事情。”陸勇說。
“又愛又恨的藥”
完全確診后,醫(yī)生給陸勇提出的主流醫(yī)療方案是“骨髓移植”。
按照治療方案,在等待骨髓配型期間,患者需要通過服用一款叫“格列衛(wèi)”的藥物控制病情。正是這款藥,讓包括陸勇在內(nèi)的慢粒性白血病患者“又愛又恨”。
作為癌癥治療中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靶向藥,“格列衛(wèi)”能將慢粒性白血病變成可控的慢性病。但這款藥每盒價值23500元,一盒僅能服用一個月。
“每粒同等重量比黃金還貴,當時群里也就我和一個杭州的病友吃得起。”陸勇說,因為藥很小,曾經(jīng)多次發(fā)生因為掉了一粒藥,他和家人翻箱倒柜找的情況。
盡管家境不錯,但高昂的藥費,還是讓陸勇倍感壓力。在吃藥等待骨髓配型的兩年多時間里,他一共花了56.4萬元。他的病也讓本該退休的父親不得不繼續(xù)上班賺錢,最后在工廠外的路上遇車禍身亡,“我如果沒得病,他本該退休在家養(yǎng)老。”陸勇至今倍感愧疚。
自救求生之路
“沒有這些經(jīng)歷,你永遠不會明白,人的求生欲有多強。”陸勇說。
也是從那時起,陸勇開始走上真正意義上的自救之路。
“看,這就是我當初建立的病友群?,F(xiàn)在已經(jīng)有三個群了。”陸勇劃著鼠標,看著那些永遠黑下去的頭像。
陸勇坦言,建群的初衷是為了自救。“我當初其實是想了解骨髓移植的情況,最后才得知成功率并不像醫(yī)生給我說的那么高。”
為尋找更好的治療方法,陸勇每天都會花上4到5個小時,去國內(nèi)外各大白血病論壇學習。大學工科的訓練,以及從事國際貿(mào)易的工作經(jīng)歷,讓陸勇能去鉆研學習國外那些最新的治療方案和經(jīng)驗,“后來我比國內(nèi)很多血液科醫(yī)生知道的還多。”陸勇說。
一開始,陸勇了解到的治療方法,國內(nèi)外都差不多,但堅持不懈的努力總算有了回報。
2004年的一天,陸勇照常打開電腦瀏覽亞洲白血病論壇,一個韓國病友的經(jīng)驗帖,引起了他的注意:這位病友從2001年就在吃一款格列衛(wèi)的印度仿制藥,每年藥費只需要三四千元,僅是“格列衛(wèi)”的六分之一左右。“我當時眼前一亮,有救了。”陸勇說。
隨后,陸勇在一家日本網(wǎng)上商店找到了這款仿制藥,又通過經(jīng)銷商聯(lián)系上印度藥廠,買來在自己身上做試驗,并逐漸把昂貴的正版藥替換成廉價的仿制藥。
一個月后,陸勇去醫(yī)院做了體檢,報告顯示指標正常。
“病友間的信任是很強的,畢竟沒誰會去拿自己生命開玩笑。”在陸勇將自己試藥結(jié)果發(fā)布在群里后,病友們紛紛前來詢問購買方法。于是,陸勇做了十多頁中英文對照的購買步驟,但還是有病友自己不會買,陸勇于是選擇去幫忙“帶藥”。
“怎么敢叫神呢?”
接下來,就是許多媒體曾報道的一幕:2011年,為幫病友購藥,陸勇購買了三張有國際匯款功能的信用卡,方便病友往上面打錢買藥,印度藥廠收錢寄藥。
兩年后,陸勇被湖南省沅江市公安局刑事拘留,罪名是涉嫌“妨礙信用卡管理秩序”,后又被認定為涉嫌“銷售假藥罪”。2015年,檢察院向沅江市人民法院撤回起訴,認為其行為不構(gòu)成犯罪。陸勇在看守所總共待了135天。
被認定無罪后,很多媒體都來報道,其中一家媒體給陸勇拍了一部新聞片,名叫《“藥俠”陸勇》。
陸勇很喜歡“藥俠”這個稱呼。他不僅以此為微信名,還注冊了“藥俠”商標。“藥俠這個稱呼,更能代表一種俠義精神。”陸勇說。
2018年,《我不是藥神》上映后,有人把陸勇改稱“藥神”。
陸勇不喜歡這個稱呼:“我連自己的病都治不好,怎么敢叫神呢?”對陸勇來說,自己本質(zhì)是個病人,所做的一切,也都是從“病人”這個角色出發(fā)的。
影片中“程勇”并非病人的身份設定,陸勇不是很理解。他說,“只有病人才會有那種求生欲,才能真正理解同病人的心情。程勇又怎么會由壞變好的呢?”
生與死,看淡了
陸勇說,自己能走到今天,也有幸運的成分。“之前有個病友,很年輕,骨髓配對成功后,大家給她募捐夠了錢,但移植后病情反而惡化,最后走了。”
經(jīng)歷被起訴撤訴,以及電影上映后媒體兩次密集采訪后,陸勇現(xiàn)在的生活,顯得平靜了很多:女兒已經(jīng)研究生畢業(yè),工廠也有穩(wěn)定的訂單,自身病情也很穩(wěn)定。
“對現(xiàn)在的生活,我感到很知足。”陸勇說,現(xiàn)在,他每天早晨7點起床,晚上12點睡覺,不抽煙不喝酒,冬天慢跑,夏天游泳,生活極其有規(guī)律。
對于生與死,陸勇覺得看淡了許多:“經(jīng)歷過這么多,很多事情都看開了,上次有中醫(yī)給我把脈,對我的脈象很驚訝,因為平靜得不像我這個年齡。”
雖然生活已恢復平靜,但并不能完全回到過去?,F(xiàn)在,陸勇一周只會到工廠兩三次。其他時間在做什么?陸勇笑了笑,沒有正面回答:“在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吧。畢竟開工廠賺錢,激情會慢慢消退的?,F(xiàn)在有更多有激情的事情等我去做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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